1822

把你的臉貼住我的臉

把你的臉貼住我的臉，

眼淚就流在一起；

把你的心貼緊我的心，

愛火就迸在一起！

等我們潮水似的眼淚

淌到熊熊的火里，

等我的手臂摟緊住你——

我情愿殉情而死！

（錢春綺 譯）

我要讓我的心靈

我要讓我的心靈

鉆進百合的花萼；

百合將輕聲低唱，

唱出我愛人之歌。

歌聲將戰(zhàn)戰(zhàn)兢兢，

就像是她的嘴唇

在從前美妙良辰

恩賜給我的親吻。

（錢春綺 譯）

星星們高掛空中

星星們高掛空中，

千萬年一動不動，

彼此在遙遙相望，

滿懷著愛的傷痛。

它們說著一種語言，

美麗悅耳，含義無窮，

世界上的語言學(xué)家，

誰也沒法將它聽懂。

可我學(xué)過這種語言，

并且牢記在了心中，

供我學(xué)習(xí)用的語法，

就是我愛人的面容。

（楊武能 譯）

乘著歌聲的翅膀

乘著歌聲的翅膀，

心愛的人，我?guī)泔w翔，

向著恒河的原野，

那里有最美的地方。

一座紅花盛開的花園，

籠罩著寂靜的月光；

蓮花在那兒等待

它們親密的姑娘。

紫羅蘭輕笑調(diào)情，

抬頭向星星仰望；

玫瑰花把芬芳的童話

偷偷地在耳邊談講。

跳過來暗地里傾聽

是善良聰穎的羚羊；

在遠的地方喧騰著

圣潔的河水的波浪。

我們要在那里躺下，

在那棕櫚樹的下面，

吸飲愛情和寂靜，

沉入幸福的夢幻。

（馮至 譯）

蓮花兒戰(zhàn)戰(zhàn)兢兢

蓮花兒戰(zhàn)戰(zhàn)兢兢，

害怕壯麗的太陽，

她低頭夢寐沉沉，

等待著良夜垂降。

月亮是她的情郎，

照醒了她的幽夢，

她對他親親密密

露出溫柔的花容。

她容光煥發(fā)地盛開，

向高空默然凝視；

她發(fā)出香氣而抽泣，

禁不住無限相思。

（錢春綺 譯）

你不愛我，你不愛我

你不愛我，你不愛我，

我并不怎樣悲傷；

我只要當(dāng)面看到了你，

就樂得像個國王。

你恨，甚至對我憎恨，

你的朱唇這樣講；

只要它讓我親一個吻，

我就滿足了，姑娘。

（錢春綺 譯）

哦，不要發(fā)誓，只要接吻

哦，不要發(fā)誓，只要接吻，

女人的發(fā)誓我不相信！

你的話兒說得真甜，

可是我親到的吻更甜！

有了它，我也就相信它，

言語只不過是空話。

哦，戀人，你常常發(fā)誓吧，

我相信你嘴上的空話！

我只要倒在你的懷中，

我就自以為幸福無窮；

我相信你會永遠愛我，

而且比永遠更久地愛我。

（錢春綺 譯）

世人真愚蠢，世人真盲目

世人真愚蠢，世人真盲目，

變得越來越無聊！

他們說你，我的麗人，

說你的品性不好。

世人真愚蠢，世人真盲目，

他們老要誤解你；

他們不知道你的吻多甜，

多使人感到陶醉。

（錢春綺 譯）

為什么玫瑰這般蒼白

為什么玫瑰這般蒼白，

啊，告訴我，親愛的？

為什么綠野里的紫羅蘭，

它也這般沉默無語？

為什么在高高的藍天上，

云雀的歌聲如泣如訴？

為什么自一叢叢香草中，

飄散出腐尸的臭氣？

為什么太陽照到平野里，

光線這般陰冷、慘淡？

為什么大地像一座墳?zāi)梗?/p>

荒涼灰暗，了無生息？

為什么我自己也多病多愁，

告訴我，我的親愛的？

我最心愛的人啊，說吧：

為什么你竟離我而去？

（楊武能 譯）

他們告訴你很多

他們告訴你很多，

大大地將我責(zé)怪；

而我內(nèi)心的痛苦，

他們卻不說出來。

他們在議論紛紛，

搖搖頭表示悲憤；

他們喚我為壞人，

你全都信以為真。

可是最糟的事情，

他們是一無所知；

最糟最傻的事情，

我都暗藏在心里。

（錢春綺 譯）

我在異鄉(xiāng)流連忘返

我在異鄉(xiāng)流連忘返，

耽擱很長很長的時間：

我愛人感到等得太長，

她縫制好結(jié)婚的衣裳，

玉臂挽著的那位新官人，

是蠢青年中最蠢的人。

我的戀人溫柔而漂亮，

她的倩影真使我難忘；

紫羅蘭眼睛，薔薇花的臉，

年年盛開得非常鮮艷。

我竟錯過了這樣的姑娘，

真是我蠢舉中最蠢的一樁。

（錢春綺 譯）

世界這樣美，天空這樣青

世界這樣美，天空這樣青，

微風(fēng)吹得這樣溫和寧靜，

百花在綠野里眨著眼睛，

閃耀著帶著朝露的光影，

我環(huán)顧世人都高高興興——

可是我卻想在墓中棲身，

偎依著一位死去的戀人。

（錢春綺 譯）

北方有一棵松樹

北方有一棵松樹，

孤零零立在禿岡上。

冰雪替它蒙上白被，

送它沉沉入夢鄉(xiāng)。

它夢見一棵棕櫚，

在遙遠遙遠的東方，

孤單單暗自哀戚，

在火辣辣的巖壁上。

（楊武能 譯）

啊，我真愿……

（頭 說：）

啊，我真愿變成一張小板凳，

供我的心上人擱腳！

任她怎樣踏我，踩我，

我也絕不抱怨、喊叫。

（心 說：）

啊，我真愿變成一只小布袋，

供我的心上人插針！

任她怎樣戳我，刺我，

我也一樣快樂、歡欣。

（歌 說：）

啊，我真愿變成一片小紙條，

供我的心上人卷發(fā)！

我要悄悄湊近她耳邊，

對她訴說我心里的話。

（楊武能 譯）

自從戀人棄我遠離

自從戀人棄我遠離，

我已把歡笑完全忘記。

許多人向我賣弄詼諧，

可是我也笑不出來。

自從我失去了她，

我也把哭泣完全丟下；

哪怕痛苦得使我心碎，

可是我也哭不出來。

（錢春綺 譯）

我用我極大的痛苦

我用我極大的痛苦

寫下了小小的詩章；

張開了鏗鏘的翅膀，

它們向心上人飛去。

它們見到了姑娘，

卻又飛回來訴苦，

訴苦，又不肯說出，

心眼里掌握的情況。

（錢春綺 譯）

一個青年愛一個姑娘

一個青年愛一個姑娘，

姑娘卻相中另一個人；

這人偏又愛另一個女子，

并且跟她結(jié)了婚。

姑娘于是惱羞成怒，

嫁給了闖上門來的

隨隨便便一個男人，

叫青年好不傷心。

這是一個古老的故事，

然而它卻永遠新鮮，

誰要剛巧碰上這事，

誰的心就裂成兩半。

（楊武能 譯）

一聽到那種歌聲

一聽到那種歌聲，

我戀人唱過的小曲，

我的心兒就破碎，

禁不住劇烈的痛苦。

一種憂郁的憧憬，

迫使我去山林高處，

我那過大的哀傷

化為點點的淚珠。

（錢春綺 譯）

戀人啊，我們并坐著

戀人啊，我們并坐著；

親密地駕著輕舟。

夜色幽靜，我們在

遼闊的海面上漂流。

月光下朦朧地躺著

美麗的神仙島嶼；

那兒傳來了仙樂，

飄舞著裊裊的輕霧。

仙樂越來越動聽，

輕霧飄去又飄來；

我們卻郁郁寡歡，

漂過汪洋的大海。

（錢春綺 譯）

他們使我苦惱

他們使我苦惱，

氣得我發(fā)青發(fā)白，

一些人用他們的恨，

一些人用他們的愛。

給我的面包摻上毒藥，

給我的酒杯注入毒鴆，

一些人用他們的愛，

一些人用他們的恨。

可是她，她最使我

苦惱、氣憤和悲哀，

她從來對我沒有恨，

也從來對我沒有愛。

（馮至 譯）

在你的兩頰上面

在你的兩頰上面

看到暖熱的夏天；

在你小小的心里

卻是冰冷的冬天。

我最親愛的人兒，

這些全都要改變！

你臉上將變成冬天，

你心里將變成夏天。

（錢春綺 譯）

兩個人分離之時

兩個人分離之時，

總不免握手惜別，

開始流下了眼淚，

而且不住地嘆息。

我們并沒有哭過，

也沒有唉聲嘆氣！

直到分別了以后，

我們才流淚嘆息。

（錢春綺 譯）

他們坐在桌旁喝茶

他們坐在桌旁喝茶，

他們談?wù)撝鴲矍椤?/p>

先生們都有美感，

太太們都有柔情。

枯瘦的宮廷顧問說：

“愛情必須是柏拉圖式?！?/p>

顧問夫人輕輕冷笑，

“??！”她卻嘆了一口氣。

寺僧張開了大嘴：

“愛情不能太粗狂，

不然就會損害健康。”

小姐輕輕低語：“怎么講？”

伯爵夫人憂郁地說：

“愛情是一種受難！”

她溫和地把一杯茶

捧在男爵先生面前。

桌旁還有一個空座位，

我的愛人，你卻不在。

但愿你也這么美好地

談?wù)撜務(wù)撃愕膼邸?/p>

（馮至 譯）

我又重溫了昔日的舊夢

我又重溫了昔日的舊夢，

夢見我倆坐在菩提樹蔭，

在一個美好的五月之夜，

我倆發(fā)誓相互永遠忠誠。

發(fā)完一個誓再發(fā)一個誓，

我倆嬉笑、愛撫又親吻，

你并且在我手上咬一口，

為了使我把誓言記在心。

我明眸生輝的小愛人??！

你這么嫵媚卻這么任性！

發(fā)誓忠誠縱然理所應(yīng)當(dāng)，

咬我一口可實在是過分。

（楊武能 譯）

我在睡夢中哭過

我在睡夢中哭過，

夢見你在墓中沉睡。

當(dāng)我醒時，淚珠兒

還從臉上流下來。

我在睡夢中哭過，

夢見你將我遺棄。

當(dāng)我醒時，我依然

哀哀地哭了多時。

我在睡夢中哭過，

夢見你沒改變心腸。

當(dāng)我醒時，淚珠兒

依然像潮涌一樣。

（錢春綺 譯）

一顆星星落下來

一顆星星落下來

從它閃爍的高空！

這是一顆愛情的星，

我看它在那里隕落。

蘋果樹上落下來

許多的花瓣花朵。

吹來輕佻的微風(fēng)，

它們把落花戲弄。

天鵝在池里歌唱，

它浮過來浮過去，

它越唱聲音越輕，

最后伸入水的墳?zāi)埂?/p>

這樣的寂靜、陰暗！

花瓣花朵都吹散，

那顆星戛然粉碎，

天鵝歌也無聲中斷。

（馮至 譯）

午夜是如此沉寂苦寒

午夜是如此沉寂苦寒；

我在樹林里徘徊長嘆。

我把沉睡的樹木搖醒；

它們搖搖頭深表同情。

（錢春綺 譯）

他將被埋在十字路旁

他將被埋在十字路旁，

如果他輕生自殺；

那兒生長著藍色的花，

可憐的罪人之花。

我站在十字路旁嘆息，

長夜苦寒而喑啞。

在月光下徐徐微動著

可憐的罪人之花。

（錢春綺 譯）

盡管外面飛雪成堆

盡管外面飛雪成堆，

冰雹降落，狂風(fēng)亂吹，

嘎吱地震響我的窗戶，

我也絕對不會叫苦，

因為在我的胸中有我

戀人的倩影、陽春的歡樂。

（錢春綺 譯）

五月已來到人間

五月已來到人間，

花木都欣欣向榮，

那薔薇色的云彩

飄過蔚藍的天空。

從高枝茂葉叢中

傳來夜鶯的歌唱，

在那綠苜蓿之中

跳著白色的羔羊。

我不能唱，不能跳，

病倒在芳草叢中；

聽到遠處的音響，

我做著莫名的夢。

（錢春綺 譯）

我夢見我做了上帝

我夢見我做了上帝，

高高地端坐在云端，

天使們環(huán)伺在周圍，

齊聲贊揚我的詩篇。

我吃著蛋糕和蜜餞，

花了些可愛的金圓，

我邊吃邊喝卡迪納，

可卻不欠一個小錢。

然而我無聊得要命，

真希望重回到人世，

即使上帝再當(dāng)不成，

靈魂也給魔鬼抓去。

長腿天使加百列啊，

快快邁開你的雙腳，

去接我的好友歐根

上天堂來逍遙逍遙。

你別去教室里找他，

他準在喝托卡伊酒；

你別上赫德威教堂，

他準在邁耶小姐家。

加百列展開雙翅，

飛到了下界塵寰，

抓住我的朋友歐根，

把他帶至我的座前。

不錯，朋友，我做了上帝，

塵世現(xiàn)在歸我管轄！

我可不早告訴過你，

總有一天我會飛黃騰達。

我每天都創(chuàng)造奇跡，

它們準會叫你吃驚。

眼下我就降福柏林，

讓你看著開心開心。

我叫城中大街小巷，

鋪路石全一分為兩，

石頭里面藏著牡蠣，

一個個都又鮮又亮。

我叫天降傾盆大雨，

街邊水溝嘩嘩流淌，

可降的都是檸檬汁，

流的都是葡萄佳釀。

柏林市民欣喜若狂，

全都一擁來到街上，

趴在溝邊猛吃猛喝，

達官貴人也沒兩樣。

詩人們吃著天賜美味，

一個個樂得手舞足蹈；

尉官和士官更是勇敢，

用舌頭舐遍整個街道。

尉官和士官聰明非凡，

而且有的是閱世經(jīng)驗，

這樣的奇跡啊，他們想，

才真真叫作見所未見。

（楊武能 譯）

1. 月亮（Der Mond）在德文中為陽性名詞，故比作情郎。太陽（Die Sonne）為陰性名詞，故反而比喻女性。
2. 這首詩諷刺當(dāng)時所謂上層社會里虛偽的愛情。
3. 天鵝歌指死前的最后之歌。
4. 根據(jù)古代的習(xí)俗，自殺者（可憐的罪人）被埋葬在村邊的十字路口。
5. 即菊苣。在民歌中象征不幸的愛情。
6. 卡迪納是一種清涼飲料。
7. 歐根指波蘭伯爵歐根·封·布萊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