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莊公戒飭chì守臣

《左傳》隱公十一年

秋七月，公會齊侯、鄭伯伐許。庚辰，傅^[1]于許。潁考叔取鄭伯之旗“蝥máo弧”以先登，子都^[2]自下射之，顛^[3]。瑕xiá叔盈又以蝥弧登，周^[4]麾huī^[5]而呼曰：“君登矣！”鄭師畢登。壬午，遂入許。許莊公奔衛(wèi)。齊侯以許讓公，公曰：“君謂許不共^[6]，故從君討之。許既伏其罪矣，雖君有命，寡人弗敢與聞?！蹦伺c鄭人。

鄭伯使許大夫百里奉許叔以居許東偏，曰：“天禍許國，鬼神實不逞于許君，而假手于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億^[7]，其敢以許自為功乎？寡人有弟，不能和協(xié)，而使糊其口于四方，其況能久有許乎？吾子其奉許叔以撫柔此民也，吾將使獲^[8]也佐吾子。若寡人得沒于地，天其以禮，悔禍于許，無寧茲許公復奉其社稷。唯我鄭國之有請謁焉，如舊昏^[9]媾，其能降以相從也。無滋他族實逼處此，以與我鄭國爭此土也。吾子孫其覆亡之不暇，而況能禋yīn祀許乎？寡人之使吾子處此，不惟許國之為，亦聊以固吾圉yǔ^[10]也?！蹦耸构珜O獲處許西偏，曰：“凡而器用財賄，無置于許，我死，乃亟jí^[11]去之。吾先君新邑于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孫日失其序^[12]。夫許，大岳^[13]之胤yìn^[14]也。天而既厭周德矣，吾其能與許爭乎？”

君子謂：“鄭莊公于是乎有禮。禮，經國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者也。許無刑^[15]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處之，量力而行之，相時而動，無累后人，可謂知禮矣?！?/p>

吳評

鄭莊戒飭之詞，委婉紆曲，忽為許計，忽為鄭計，語語放寬，字字放活。篇中三提“天”字，見事之成敗，一聽于天，己未嘗容心于其際，曰“得沒于地”，曰“我死亟去”，俱從身后著想，可見生前斷不容許吐氣。更妙在用四個“乎”字，是心口相商，吞吞吐吐，無從捉摸，真奸雄之尤。但辭令妙品，洵不多得。謂之有禮，亦止論其事，未暇誅其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