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庚辰
在電視連續(xù)劇《宰相劉羅鍋》中,乾隆皇帝曾問和珅是忠臣,還是奸臣。和珅隨機應變,稱自己既不是什么忠臣,也不是什么奸臣,充其量只不過算個弄臣。乾隆問他什么意思,和珅答道:忠臣難免一死,奸臣難逃一死。他說自己不想死,只好當個弄臣了。乾隆又問他這弄臣怎么個當法,他答:事情要揀皇上高興的辦,說話要揀皇上高興的說(大意)。也就是說,想著法兒讓皇上高興就是了。
和珅的回答可謂言簡意賅,難得坦率。乾隆聽后覺得他說的“倒是實話”,不能說無一點道理??勺屑毾胂?,又覺得和珅所言又非全是實話,乾隆的評價也未必全有道理。
其實,既不想當忠臣,又不想當奸臣,這樣的“第三條道路”在實踐中很難走得通。比如,皇上不顧江淮災民死活,要拿800萬兩白銀修建護國寺。是忠臣,為國家社稷計,就會像宰相劉羅鍋那樣明確表示反對。這樣皇上就會不高興;而要讓皇上高興,和珅就只好無視災區(qū)餓殍遍地,明知不對仍要高呼“皇上圣明”,他可以像狗一樣俯伏在地跳躍逗樂,甚至可以摸準脈搏投其所好,慫恿皇上眠花宿柳狎妓嫖娼。如此這般,乾隆皇帝高興倒是高興了,但這有損“天威”、無益他的江山社稷是顯而易見的,和珅所為只能是不折不扣的奸臣勾當。他說不當奸臣不過是個幌子,其實他正是貨真價實的超級奸臣。據史載:乾隆死后嘉慶皇帝查抄和珅時,其家產多達8萬萬兩之巨,他為相20年貪占的財產比清廷10年收入的總和還多,可見其罪不容恕。
問題在于,和珅的言行早已奸相畢露,而作為尚不算昏庸的乾隆皇帝何以居然熟視無睹,而且視之為肱股近臣而寵信不疑、言聽計從?恐怕還是因為和珅能想著法兒讓乾隆高興,能夠事情揀他高興的辦,說話揀他高興的說,使他看著順眼,聽著順耳,用著順手,想著順心,處處順意。有了乾隆皇帝的這些“順”,隨之也就有了和珅的仕途大順,路路皆順,轉眼間由一個地位卑微的抬轎夫而位極人臣。狡猾的和珅,將乾隆皇帝整個地裝進了他的口袋!
不過和珅這一手也并非獨家首創(chuàng)。“想著法兒讓皇上高興”的人歷代都有。隋時有個大臣虞世基,為了讓煬帝高興,對天下大亂居然隱瞞不報,只說是“鼠竊狗盜”,要煬帝“勿以介懷”。因“言多合意,特為帝所親愛”。然而,“世基之寵日隆,而隋政益壞”,直到隋煬帝的腦袋被人割了去。元代丞相哈麻爬上相位之前,為了讓皇上高興,竟然引來西方僧人,教順帝房中術,甚至男女混雜,赤身露體,在皇上面前做各種下流動作,以博皇上一笑。皇上倒是高興了,其統治則日益衰敗以致臨近了末日。歷史已經下結論:他們想著法兒讓他皇上主子高興并不真為他的皇上,不過為了謀私逐利。這幫家伙恰是致君昏妄使其加速敗國亡身的妖孽,是禍國殃民的奸臣賊子。
據此,是否可以這么說:忠奸之分,固然有多種因素,但一個重要標志是:忠者并不只是想著法兒讓人高興,而是實事求是,敢于好處說好,壞處說壞,只以對國家人民有益為準,不看權勢和臉色,不以個人利害得失縈懷;奸者則反是。
狡猾的和珅是個難得的反面教員,他給人上了難得的知人論世的一課。
(此文略有刪節(jié))
199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