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于十一月廿七日上午十點三十分鐘,由倫敦乘火車赴孟卻斯特,下午兩點十分鐘到。此行所得關(guān)于《孟卻斯特導報》的材料,上節(jié)通訊里已述及,現(xiàn)在要略談關(guān)于其他的見聞。
我們要感覺到孟卻斯特對于英國的重要,只要想到英國的經(jīng)濟幾全靠工業(yè)制造品的出口,棉織物向居英國工業(yè)制造品的第一位,在大戰(zhàn)前,英國棉織物的出口貨,實占該國全部出口貨總價值中的三分之一,大戰(zhàn)后雖銳減,仍占四分之一;我們知道這棉織物所自產(chǎn)造的大本營是在蘭開夏(Lancashire),而孟卻斯特卻為蘭開夏該業(yè)的最重要的中心地點。在大戰(zhàn)前,可以說世界各市場的棉織物進口貨,全部中的四分之三是由孟卻斯特的公司輸運出來的;在大戰(zhàn)后,關(guān)于棉織物的國際貿(mào)易,也還有二分之一是操于孟卻斯特該業(yè)中人的手里。英國在大戰(zhàn)前成為“一世之雄”——世界上最富強的國家——就經(jīng)濟方面說,大部分靠它的出口貿(mào)易,出口貨的大宗是棉織物,而孟卻斯特卻是英國制造棉織物的中心區(qū)域。孟卻斯特和英帝國主義的繁榮,和英帝國主義對殖民地及半殖民地的經(jīng)濟侵略,其中密切的關(guān)系,于此可見。但是現(xiàn)在卻到了倒霉的時代!視作靠山的出口貿(mào)易自一九二九年世界經(jīng)濟恐慌以來,已越縮越少,縮到不及從前的三分之一了。占著出口貨大宗的棉織物當然隨著一同倒霉,加以日本在這方面的激烈競爭,日帝國主義和英帝國主義大搶市場,更使這只“壯?!保ā癑ohn Bull”)走頭無路。東洋貨最兇的是價錢便宜,例如一件布的襯衫,在英國即工資不算,運輸和經(jīng)商的費也不算,成本至少須一個先令六辨士(普通售價每件約在五先令左右),而日本貨的布襯衫卻能在英國市場上每件售價一個先令!所以即在英國直接的殖民地如香港,日本貨的進口在一九三二年值七十余萬鎊(£737,088),一九三三年僅開始八個月內(nèi),竟增至一百萬鎊以上(£1,107,229);又如在印度,日本貨的進口在一九三二年值八百余萬鎊(£8,883,178),一九三三年僅開始八個月內(nèi),竟增至一千萬鎊以上(£10,448,081)!這里面棉織物當然也是大宗,弄得蘭開夏的棉織工廠停工的停工,倒閉的倒閉,叫苦連天!帝國主義互爭市場的把戲,正在鉤心斗角一幕又一幕地演著,愈演愈尖銳化!
孟卻斯特雖在倒霉的時代,但仍然是煙霧彌天,加以天天是陰云密布著,無時不是黃昏的模樣,由工廠的煙囪里出來的煙還不夠,街上還有一種舊式的汽車,不用汽油而是燒煤的(大多數(shù)是運貨車),上面也有個小煙囪,在街上來來往往大放其煙灰。我每出門一次回到旅館里,或僅出門走了幾步路,用手巾向臉上一擦,或鼻孔里一抹,總是黑化。住這工業(yè)區(qū)的人民,煙灰想總吃得不少。但街市熱鬧,商店裝潢美麗,交通便利,馬路平闊,男女熙來攘往,卻不失其為大城市的氣概。
記者住在一個小旅館里,房間約有二三十間,最下層有頗舒適的公共寫字間和餐室。旅館雖小,卻非常清潔,樓梯和地上都鋪著花絨地毯。里面除一個老板和一個老板娘外,就只有兩個青年女侍者,雖僅穿著藍布的罩衫,白布的圓領(lǐng)和胸前的圍巾,但美慧天成,令人愉悅,可是一天忙到晚,我看什么事都是她們倆干著,早晨六七點鐘就聽見她們的迅捷的足聲在房門外響著,直到夜里十一點鐘以后才得休息,而那對主人卻終日閑暇著。有一次剛巧只我一個人在公共寫字間里的墻壁火爐前看報,這兩個女侍者里面有一個進來替火爐加煤,我乘便問她星期日也略能得到休息的時候嗎?她呶著嘴說也是一樣的一天忙到晚,說完后嫣然一笑,回轉(zhuǎn)身又匆匆忙忙地去干著別的工作了。就在這小小的一個旅館里,有資產(chǎn)者和僅靠勞動力以求生者,便截然分明,使人感到勞逸的不均,人生的不平。
到的那天,有位在孟卻斯特的朋友楊君知道我來,特從倫敦買到幾樣中國菜的料子,預備約中國學生某君燒幾樣中國菜來吃晚飯,不料某君不在家,他忽想起有個他所熟悉的業(yè)洗衣作的華僑某甲也是燒中國菜的能手,便同去找他,就在他店里同吃晚飯,帶來的幾樣菜就請他一手包辦。這個小小的一家洗衣作,某甲是老板,這家店就是他的產(chǎn)業(yè),年逾半百,人很老實,不過生得奇丑,還有個中國伙計,看上去很像鴉片鬼。此外還有一個五十來歲的英籍老太婆,和她的一個生得可算健美的女兒,年約二十左右,腹部已膨脹,聽說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這老太婆很健談,和我談了許多關(guān)于英國的家庭習俗,特別注意錢的重要!后來聽楊君說,才知道她的女兒不久以前已嫁給這個洗衣作老板某甲,這老太婆就靠這女兒吃著不盡,這也許是她對于“錢的重要”的一種表現(xiàn)罷。兩女四男同桌吃了一頓。席中老太婆,楊君,和我,話最多,某甲和伙計因只會說廣東話,變腔的英語也說不到幾句,所以只盡量的喝酒吃菜。那個年青女子雖偶爾說話,但大部分時間都靜默著好像在想著無限心事似的。飯后和楊君在途中時,我說菜的味道很好,不過看著那個滿腔心事的年青女子,不知怎的心里始終感到有些怏怏不樂。其實這也是舊社會制度里的常有現(xiàn)象,像我國某“要人”,年逾半百,聽說潛伏梅毒已到了第三期(比較起來,那位勤苦老實的某甲好得多了),還娶了年青貌美的大學女生,這女生的家屬還在事前千方百計地慫恿她出嫁,因為高攀了貴戚,全家從此可以不愁不“雞犬升天”了!這算是舊社會制度里的婚姻自由!
(廿二,十二,卅一,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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