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關于參政會的回憶與感想

對反民主的抗爭 作者:鄒韜奮


關于國民參政會,記者曾著《重新引起注意的參政會》一文,對于參政會究竟有何實際的效用,以及記者實際經(jīng)驗所得的觀感,有所論述,希望由此引起愛國同胞加強對于民主政治的推進(見十一月一日本報)。依我二三年來參加國民參政會所得到的印象,還有一些回憶與感想可以提出來談談。(被檢七十一字)但是在另一方面,我們卻也可以看出幾點積極的意義,足以證明在中國民主可行,民主必要,民主有效。

一 民主可行

我們承認國民參政會的設立是抗戰(zhàn)初期民主政治初步開展的一種象征,但是我們不能承認國民參政會是“中國老早已經(jīng)實行民主”或中國已經(jīng)“成為真正民主政治之國家”的證據(jù),因為無論就世界上民主政治的一般性說,或就中山先生的遺教說,國民參政會現(xiàn)有的組織和職權(quán)都夠不上民意機關,(被檢三十四字)但是由于“來賓”們在國民參政會中的表現(xiàn),卻證明了民主政治在中國確是可行。

試舉幾個事實做說明的例子。在參政會的審查會及大會上都曾經(jīng)有過熱烈激昂的辯論,但是在有組織的辯論中,從來沒有聽到有反動派動輒把“第五縱隊”“漢奸”一類的不相干的帽子向人家頭上亂揮。那樣無賴無聊的姿態(tài),在參政會的議場上從來沒有看見過。在民初的國會里,飛墨盒打架是常事,參政會的議場上雖然沒有墨盒,無從飛起,但自來水筆和一堆一堆的印刷品是有的,要飛起來不是不可能。但是大家對于討論的問題盡管據(jù)事?lián)砹?,卻不見有開口含血噴人的無理取鬧。就是“陪客”之一的李中襄先生也不得不感動而慨嘆著說道:“審查會每于盛暑舉行,夜深二時未能休會。在會議時,各參政員情緒之熱烈,討論之周詳,態(tài)度之認真,主張之堅決,以及發(fā)言之直,待人之諒,均有足令人回憶而彌感政治之日漸納入軌范矣!”

這種認真討論問題不斗意氣的態(tài)度有著它的基本的背景,那就是“來賓”們盡管來自各黨各派,但都是以國家民族的利益為前提,并不像某些以自己之腹,度他人之心,把努力參加國事誣為分贓,或誣為“私人欲望”。(其實如把國事視為“贓”,自己先存著盜賊心腸,“分”固丟臉,獨占也何嘗光榮?。┯兄@樣以國家民族的利益為前提的基本背景,所以“凡是國利民福的重要問題其結(jié)果總是全堂一致。”(“來賓”之一的羅隆基先生語。)羅隆基先生看到這樣的現(xiàn)象,曾這樣說過:“以往反對中國實施民主政治的人,總以民初議會那些弊端做口實、仿佛中國人先天只能做‘豬仔’議員,參政會卻證明這見解是錯誤。”

反民主者聽到有人要求實現(xiàn)民主,好像本能地扯到反對國民黨,反對政府,反對領袖(在他們也許知道事實并非如此),(被檢四十三個字)但看了在野的各抗日黨派的領袖們在參政會中的事實的表現(xiàn),(被檢十七個字)在第一次大會中(指第一屆,下同),全體一致以最熱烈的態(tài)度(全體一致起立)通過國民黨臨全大會所決議的《抗戰(zhàn)建國綱領》,該《綱領》在“總則”里就寫明:“一、確認三民主義暨總理遺教為一般抗戰(zhàn)行動及建國之最高準繩。二、全國抗戰(zhàn)力量,應在本黨及蔣委員長領導之下,集中全力,奮勵邁進?!保ò搭I導不是消滅,這一點最應分別清楚。)在野的各抗日黨派最初以最積極最熱忱最誠摯的態(tài)度參加國民參政會,原希望可以由此團結(jié)全國各方力量為抗戰(zhàn)建國而努力,由此可以使全國政治走向真正民主化,他們一致?lián)碜o以國民黨為領導中心的《抗戰(zhàn)建國綱領》,做推進民主政治的出發(fā)點。

在第二屆國民參政會將成立之前,我們知道政府有對參政會酌量擴充名額,酌量提高職權(quán),(實際結(jié)果如何,請參看上星期六本報所載拙作《重新引起注意的參政會》一文)及將議長制改為主席團之意,在野的若干抗日黨派在陪都所組織的“統(tǒng)一救國同志會”(這個團體即“中國民主政團同盟”的前身,雖未經(jīng)過向官方作登記的形式,但經(jīng)蔣委員長親自準許成立)曾在會議時討論到這個問題,一致主張仍推選蔣委員長任主席團的主席(記者亦曾參加“統(tǒng)一救國同志會”,曾親自參議,故知其詳),可見議長制盡管改為主席團制,積極主張民主政治者對于領導全國抗戰(zhàn)的蔣委員長是始終擁護的。(后來在事實上是一致推選了蔣委員長擔任主席團主席。)反民主者總喜歡表示民主政治的實現(xiàn)是和最高領袖及政府不相容,(被檢十七個字)

中山先生在民國紀元前在日本留學講的演詞中,就已指出:“吾儕不可謂中國不能共和,如謂不能,是反進化的公理?!蔽覀兛吹健皝碣e”們(包括在野的抗日黨派領袖們)在國民參政會中的表現(xiàn),更深深感覺到中山先生這幾句的至理名言,證明了民主政治在中國是可行的。

二 民主必要

民主政治不但在中國是可行的,而且在抗戰(zhàn)期間尤有其絕對之必要。第一是反映民意,第二是解決困難,第三是積極建議,第四是檢討責任。

關于第一點,第一屆國民參政會在每一次大會中都反映了人民的公意。例如第一次大會于民國廿七年七月舉行于漢口,正在淞滬撤退、南京放棄之后,汪系正在乘機發(fā)展其“低調(diào)俱樂部”計劃,企圖陷害國家,參政會卻全體一致通過擁護國民政府實施《抗戰(zhàn)建國綱領》及擁護政府長期抗戰(zhàn)國策案,議長宣布付表決時,全場很迅速地一致起立,掌聲雷動,歷數(shù)分鐘不止,這表示了全國人民擁護《抗戰(zhàn)建國綱領》及長期抗戰(zhàn)國策的公意。當時汪系嘍羅們李圣五之流已在參政會中秉承汪逆的意旨,大發(fā)揮其德意路線的活動,雖當時還有些人未能察其奸謀,頗有寬容的態(tài)度,但由于認識明確者的迎頭痛擊,力予駁斥,使陰謀破壞抗戰(zhàn)者為之落魄喪膽,原來想利用參政會的議案(指關于德意路線議案)作擴大宣傳以廣播妥協(xié)毒素陰謀(當時德國正在陰謀調(diào)停中日戰(zhàn)爭,勸中國妥協(xié)),完全失去了根據(jù)。

第二次大會于民國廿七年十一月舉行于陪都,當時武漢放棄,廣州不守,人心不無浮動,蔣委員長辛勞督師前方,汪逆精衛(wèi)卻憑藉其國民黨副總裁的地位,在后方利用當時的黨報黨刊,公然傳播主降謬論,參政會卻合并五個提案,決議擁護蔣委員長所宣示的全面抗戰(zhàn),爭取主動的方針,堅決抗戰(zhàn),以完成抗戰(zhàn)建國之任務。同時由陳嘉庚先生放來一炮——“官吏談和平者以漢奸論罪”提案——經(jīng)多數(shù)參政員副署提出,引起汪逆及其嘍羅們和主戰(zhàn)者的大辯論。(當時汪逆任議長,居然也忍不住,以主席地位大發(fā)其主降謬論,為其嘍羅張目。)汪逆當時原以國民黨副總裁、國防最高會議副主席的重要地位,發(fā)揮其破壞團結(jié),破壞抗戰(zhàn)的陰謀,當時進步的文化界言論界因受官方限制之嚴,言論不能自由,對汪逆所傳播的毒素不易加以制裁,但經(jīng)過參政會這樣公開暴露之后,狐貍尾巴全部赫然出現(xiàn)了!

第三次大會于民國廿八年三月舉行于陪都,當時汪逆精衛(wèi)正在發(fā)揮近衛(wèi)誘和宣言,變本加厲進行其出賣民族的勾當,參政會決議一致聲討,并通過議案擁護蔣委員長駁斥近衛(wèi)之宣言,嚴正抗戰(zhàn)壁壘,粉碎敵偽企圖。參政會(反民主者所誣為“反革命勢力”的在野各抗日黨派所共同參加的)始終堅持了團結(jié)抗戰(zhàn)的國策,高擎著團結(jié)抗戰(zhàn)的光輝旗幟,這一點無疑地是反映著全國愛國同胞的一致要求,真正公意,這種反映在抗戰(zhàn)期間是有著絕對的必要,是誰也不能否認的。

第四次大會(民國廿八年九月)及第五次大會(民國廿九年四月)發(fā)動并堅持了空前的憲政運動,反映了全國人民對于實現(xiàn)真正民主的要求,那是較近的事情,大家都還覺得歷歷如在目前,現(xiàn)為限于篇幅,不再贅述(其詳情參看拙著《抗戰(zhàn)以來》一書)。此外如解決抗戰(zhàn)期間的種種困難問題——尤著的是兵役問題和物價問題——及積極建議,參政會同人都費了很多的時間和精神,擬有各種切合事實的具體方案。由各地方來的參政員對于各地方人民所受政治不良的苦痛,尤有痛切的陳述。關于檢討責任,議場上各參政員對負責長官紛紛提出嚴厲的“詢問”,便是顯明的例子。

但是第一屆參政會雖然多少尚能反映民意,雖曾對抗戰(zhàn)期間的各種困難問題有積極的建議,雖曾對負責長官檢討責任,但是由于為職權(quán)所限,反映民意而無法監(jiān)督實現(xiàn)民意,提出建議而無法保證必能切實執(zhí)行,檢討責任而無法懲罰罷免,一切便都落空!

三 民主有效

第一屆國民參政會由于組織與職權(quán)都遠夠不上真正民主政治下的民意機關(第二屆國民參政會的職權(quán)在實際上并沒有擴充(以下被檢十三字),在中國政治的改革及推進上沒有什么實際的效力,這是“來賓”共同的感覺。同為參政員一分子的羅隆基先生曾提出這樣的疑問:“參政會共舉行了五次會議,統(tǒng)共有四百多個建議案,這些建議案有多少在實際上已切實執(zhí)行?”但是在參政會中卻也有一二事——雖則不是有關整個政治改革的大事——證明倘若我們真能實現(xiàn)民主,民主是有效的。試舉一個例子。在五次大會中有二個提案關于一件奇事,在黃參政員炎培的提案中有這一段:“行都重地設置乩壇,高級官吏爭趨膜拜,民間詫為異聞……!乃聞以公帑充乩壇經(jīng)費,人員之進退,決于乩壇,……”傅參政員斯年的提案中有這一段:“……近日行都所行者即其一貫之辦法,以老祖為祖師,日日向之叩頭請訓……每日聚官僚商人拜于其壇,并各自拜于其家,而此老祖能詩能畫能寫外國字母(據(jù)所見者皆不通),近日更有某署長領現(xiàn)在重慶之某外國大使來看,乩中送彼一畫,騰為此間外交團之大笑柄……”這件故事就是關于前鹽務署長朱某和他所勾結(jié)的一群白晝見鬼的行為,他部下官員升調(diào)及加俸等等,都須叩頭“老祖”取決,于是他的部下也都紛紛“拜于其壇”,“并每月拜于其家”,公務成績?nèi)绾?,在所不問。此事被參政會揭露后,為蔣委員長所知,赫然震怒,親下手諭撤職查辦。朱某在“官官相護”的憑藉下,大大活動一番,有好些官員居然替他說情,但蔣委員長堅決執(zhí)行,終于撤職查辦。蔣委員長對于此事的賢明處置固可敬,但是有一點卻值得強調(diào)提出,即此事之得以徹底執(zhí)行,并非出于國民參政會的職權(quán),而是出于蔣委員長的一怒。這一類的怒固然值得我們?nèi)嗣竦臍g迎,但是在民主政治實現(xiàn)之后,民意機關有其應有的監(jiān)督政府實現(xiàn)民意的職權(quán),國事上了軌道,民權(quán)得到保障,便不必煩勞領袖常常發(fā)怒了!所以我們深信民主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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