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關(guān)于魯迅書后

瓜豆集 作者:周作人


關(guān)于魯迅書后

日前給《宇宙風》寫了一篇關(guān)于魯迅的文章,隨后宇宙風社來信說,在東京的一段落未曾寫入,囑再寫一篇當作補遺。本來在“吃烈士”之風正盛的時候,我不預(yù)備多寫以免有嫌疑,但如補前篇的遺漏,那也似乎無妨,所以勉強再寫了一點寄去。這是十一月八日的事,次日接到武昌來的一明信片,其文云:

“魯迅先生死了!

今天看見《宇宙風》二十八期所載下期新目預(yù)告,將有《魯迅的學(xué)問》一文發(fā)表。我想,魯迅先生的學(xué)問,先生是不會完全懂得的,此事可不勞費神,且留待別些年青人去做,若稿已告成,自可束之高閣,不必發(fā)表。此上祝好!武昌田上。”

這種信或文章在我看了是并不覺得希奇的,因為我有點兒像王荊公的樣子覺得人言不足信,自己的短長還是自己知道的最清楚,雖然稱贊當然要比罵好,但聽了總都是耳邊風也。這回對于武昌田君的信片卻特別覺得有興趣。為什么呢?“明珠”欄剛有長之的小文,題曰“封條”,末節(jié)有云:

“現(xiàn)在中國文壇上損失了一位大人物—魯迅。于是我又開始看見各色各樣的封條,大概仍是封好了,不許動,完事。這恐怕是中國人所最善于作的了,作書是為要人看,但在中國卻要藏之名山,書是為要人讀,但在中國卻要束之高閣。”田君的信片上明明令人“束之高閣”,覺得這是很好的資料,可以給封條主義做個實例。至于我那兩篇文章卻終于發(fā)表了,因為我覺得沒有遵命之必要。那文章差不多都是行狀中的零碎材料,假如有毛病則其唯一的毛病該是遺忘,即在不能完全記得而不在懂得與否。我在這里覺得很有興趣的,即田君未曾見到文中所說何事而便云不必發(fā)表。老實說,我那篇文章里遺漏當然很多,如豫才捐刊《百喻經(jīng)》這一件事,便是剛才讀了《民間》周刊上伏園的文章才記起來的。經(jīng)末識語云:

“會稽周樹人施洋銀六十元,敬刻此經(jīng),連圈計字二萬一千零八十一個,印送功德書一百本,余資六元撥刻《地藏十輪經(jīng)》。民國三年秋九月,金陵刻經(jīng)處識?!北緛硎虑樘嗔耍先擞钟浶圆缓?,有些事的確要靠朋友們幫忙才能湊足,自然有些也是別人不會知道的。田君于未見之先便如此不滿足,其殆有先見歟?希望讀后更能匡我不逮,如伏園那么有所補益,愿謹候明教。如或單純是封條主義,則不佞素不喜各色封條,幸恕不能承教耳。

(十一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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