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所說的應用文改良十三樣，弟樣樣贊成。

獨秀1917年7月1日

附：錢玄同致陳獨秀

獨秀先生鑒：

弟自讀胡適之先生之《文學改良芻議》即擬撰一文，題為《論應用之文亟宜改良》，兩月以來，執(zhí)筆欲寫者數(shù)次，皆以校課太多，忙忙碌碌于編纂講義而閣起。茲先將改革之大綱十三事函告如下。

1．以國語為之。

2．所選之字，皆取最普通常用者，約以五千字為度（此數(shù)一時不能說定）。

3．凡一義數(shù)字者（指意義用時完全一樣，毫無差異者言），止用其一，亦取最普通常用者。

4．關于文法之排列，制成一定不易之“語典”，不許倒裝移置。（中國字無語尾變化，若排列法無一定，必致主賓倒置，使觀之者不能得正確之解釋。故如“室于怒，市于色”、“昧雉彼視”等句法，必當嚴行禁絕。）

5．書札之款或稱謂，務求簡明確當，刪去無謂之浮文。〔如“辰維”、“忭頌”、“賤軀托?！薄ⅰ暗麻T集慶”種種肉麻可笑之句，必當刪除，固無論矣。即如“閣下”、“足下”、“左右”、“執(zhí)事”、“臺安”、“道安”、“鈞安”、“福安”、“頓首”、“叩上”、“拜手”、“再拜”之類，其實亦可全行刪除。若抬頭（雙抬單抬，更不消說）空格偏寫之款式“老伯”、“小侄”、“姻兄”、“世講”之稱謂亦當廢止。弟個人之意見，以為除家族及姻親中有稱論者外，其余皆可以“先生”、“君”、“兄”三名詞稱之。大抵父執(zhí)、師長、年高者、學富者、我所崇敬者，可稱“先生”。年相若者、道相似者、不客氣之朋友、泛交、后輩，可稱“君”或“兄”?！?

6．絕對不用典。

7．凡兩等小學教科書，及通俗書報、雜志、新聞紙，均旁注“注音字母”，仿日本文旁注“假名”之例。

8．無論何種文章（除無句讀文，如門牌，名刺之類），必施句讀及符號?！簿渥x如“，。：；”之類，或用“。：；”亦可，符號如“（）、“”、—（用于人名之旁）、＝（用于地名之旁）”之類。此事看似無關弘旨，其實關系極大。古書之難讀誤解，大半由此。符號尤不可少。〕惟濃圈密點，則全行廢除。

9．印刷用楷體、書寫用草體?！部w各人各寫無一定，書法家尤喜立異，惟《唐石經(jīng)》字體最為平易正確，現(xiàn)在刻木澆鉛之宋體字，什九與之相同。草書在魏晉隋唐之間極為通行。自張旭懷素以至祝允明王鐸，喜作狂草，各式各樣，信筆寫去，以致草書專成美術，而不適于實用。今宜取《急就》、《月儀》、《出師頌》等等之章草，及《淳化閣帖》、《真草千文》、《書譜》等等之今草，擇其書寫簡易、筆畫分明者，寫一定體（其有未備，亦可兼取行書），以供實用。此事弟數(shù)年前即擬為之，因循未果。今后得暇，當勉力成之。中國文字由大篆而小篆，而隸而草（草亦興于秦末），本為由繁趨簡，故周用大篆，秦用小篆，漢魏用隸，晉唐用草。在應用上為極合軌道之進化，既用草矣，萬無重事倒走之理（草亦不能再進者，因照中國文字之形式，變至草書，已簡至無可再簡也）。然自宋以來，忽又廢草不用者，厥有二因：（1）為張旭懷素等狂草所壞，字無定體，且任情繳繞聯(lián)綿，不易辨認。（2）為可笑之儀文禮法所拘，以為寫了草書，便不恭敬，故臣對于君，民對于官卑幼對于尊長，皆須寫耗時費晷之楷體，及其末流，竟至有所謂“黑方光”之“館閣體”。現(xiàn)在第一層之弊，但須勒為定體，不許瞎寫，便可矯正。第二弊，簡直不成問題，直當破壞此種可笑習慣而已。〕

10．數(shù)目字可改用“亞拉伯”碼號，用算式書寫，省“萬”、“千”、“百”、“十”諸字?！踩缭弧墩f文》五百四十部、《廣韻》二百有六韻、注音字母三十有九母，可作540、206、39也。此法既便書寫，且醒眉目。古書中表數(shù)之句，更有難解者，如《堯典》之“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一語，驟視之，可作三千零六十六日（此從旬字逗），或三百二十二日（此從上六字逗）解?！妒酚洝犯臑椤叭倭铡?，固佳矣。今若改為“366”，豈不更為簡明?！?

11．凡紀年，盡改用世界通行之耶穌紀元（此事說來話長，當別為論，現(xiàn)在我自己可以先表明一句，我絕非耶教信徒，且我絕對以為今后世界只有科學真理，彼宗教神話，斷無存留之價值。如國人以此為太駭俗，或仍用民國紀元，其民國前一年辛亥，至用共和元年庚戌，則倒數(shù)之，稱民國紀元前一年，至民國紀元前二七五二年，亦未嘗不可。惟彼帝王紀年，三年一改，五年一換，盜賊、夷狄、騃豎、淫嫗，無不具備，此斷當廢止不用）。

12．改右行直下為左行橫迤。

13．印刷之體宜分數(shù)種（如全方者、全圓者及豐銳停勻，毫無棱角者。隸書字體，與楷全同，惟筆勢為異，亦可采用），以便印刷須特別注意之名詞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