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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集

讀書敏求記 作者:錢曾


詩集

阮嗣宗《詠懷詩》行世本,惟五言八十首,朱子儋取家藏舊本,刊于存余堂,多四官《詠懷》十三首。覽者勿漫視之。

朱子儋重刻《庾開府詩》四卷于存余堂。引《序》末少陵語,謂“其集刻在唐后。予近得《子山詩》舊抄校之:首卷同存余堂本,余五卷序次迥異,凡多詩百十五首。始知子儋所刻未盡備也?!垛仔湃范恚刂旄?,未知百六飆迥,靈光猶無恙否?今考其詩集行世者,惟予本為佳。因錄《哀江南賦》于后,而櫝藏之。

沈宋裁詩矜變律,律而云變者,蓋詩之體裁,至沈宋排比聲韻,比齊梁格法益嚴,故遂為千古律詩之龜鑒耳?!吨畣柤芬咽?,《佺期集》未知今有新刻本否?

此為吳門柳氏藏書。柳君名僉,字大中,別號味茶居士。摹寫宋本唐人詩數(shù)十種,今皆歸述古書庫中,視《百家詩刻》直霄壤矣。

淳熙八年,郭知遠以《杜詩注》牴牾雜出。因輯善本,得王文正公、宋景文公、豫章先生、王源叔、薛夢符、杜時可、鮑文虎、師民瞻、趙彥材九家注,仇校鋟板于成都。寶慶乙酉,曾噩子肅謂注《杜》者,挾偽亂真,如偽《蘇注》之類。惟蜀士趙次公為少陵功臣。今蜀本引趙注最詳,重摹刊于南海之漕臺。開板弘爽,刻鏤精工,乃宋本中之絕佳者。予觀《通考·經(jīng)籍志》云:“趙次公注杜詩五十九卷”。

今按趙注散見于蜀本,曾序已稱其最詳,卷帙安得有如此之富?恐端臨所考,或來核。書此以驗世之讀《杜詩》者。

《白氏諷諫》原自單行。此新雕者,其字句與總集中稍異。歲久墨敝紙渝,《園陵妾》缺一字,竟無從補錄,可惜也。

《達夫集》予借林宗宋槧本影摹。族祖求赤又從予轉(zhuǎn)假去,錄而藏于懷古堂。今宋槧本流落無聞。予本久已歸之滄葦。此乃懷古堂錄本也。聚散不常,閱人成世,三君墓木已拱,獨予抱斷編殘簡;棲遲于魚蠹之中,閑房良夜,靜言思之,吾家典籍,異日不知傳于何人?惜世無王仲宣,聊作鄭余慶舐掌之藏可耳。

《仲文詩》佳本絕少。此于雜言、古體、近體、諸篇、編次極當,允為舊集無疑。自高廷禮之《品匯》出,而“排律”之名始著于世,詩家不復辨唐詩編次之非古,唐人集有不改其舊觀者幾希矣。

宋京師本無《后序》。此鮑欽止家本也。臨安府棚前北睦親坊南陳宅經(jīng)籍鋪印行。

此書是元人舊抄。潘君顯甫賜予,君諱榮,別號郭指。平生交惟孟鳧先生、石林長老與予三人。著《法苑紺珠集》,牧翁極稱之。窮居陋巷,書聲瑯瑯出金石,虞山一隱君子也。惜乎單門寒素,將來湮沒無聞,未免有名氏翳如之嘆耳。

建與樞密王守澄,有宗人之分,偶因過飲相譏,守澄憾,欲借《官詞》奏劾之。建作詩以解。結(jié)句云:“不是當家親向說,九重爭遣外人知。”事遂寢。“當家”猶今人言“一家”也,此集作“姓同”,其為后人改竄無疑。

文宗時,椓人用命,朝士鉗結(jié),甘露之變,為千古所未有,國勢亦岌岌乎殆哉。義山忠憤逼塞,不敢訟言北司;美人香草,隱詞托寄,其旨微矣。《留贈畏之詩三首》,題下注云:“時將赴職梓潼,遇韓朝回?!狈驎r事日非,期望畏之來,有所論建,而喑無一語,竟如囈如酲者何也。故次章云:“待得郎來月已低,寒喧不道醉如泥”也。隨例趨朝,轉(zhuǎn)轅回去,國成誰秉,若瑱耳不聞。宮鄰金虎,委之蜩螗沸羹之徒,忠于君者若是乎?故繼之以“五更又欲向何處?騎馬出門烏夜啼”也。首章起句,即責韓以“清時無事奏明光”,反言之,亦激言之耳。詞臣引領,歸客回腸。義山于君臣朋友之間,情義剴切,且又托為艷詩以委曲諷諭,此豈笨伯所能解乎?

朱鶴齡《箋注義山詩初稿》云:“此題有誤?!庇栊φZ之曰:“義山既誤作于前,韋縠《才調(diào)集》又誤選于后,無知妄作,賢者無是焉?!柄Q齡面發(fā)赤,因削去。今聊引此以啟其端,見義山之詩之難讀如此。

世傳溫李為側(cè)艷之詞,今誦其“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及“魚鹽橋上市,燈火雨中船”諸名句,豈獨以六朝金粉為能事者,“解對金跳脫”,正不必悔讀“《南華》第二篇”矣。

群玉以草澤士于表上其詩,入主遂有錦彩器物之賜。令孤綯薦之于朝,授宏文館校書郎,唐君臣愛惜人才若此。風雅之化,于斯為盛,能無令后人望古遙集乎?

暇日校用晦詩,元刻增廣者,較宋板多詩幾大半。此又宋本之不如元本矣。

集刊于至元后丁丑,卷終有雍虞集收藏字跡。其殆道園家藏本歟。

樂安孫邵作?!缎⑾壬鷤鳌?。王贊稱方干入錢起之室,撰序題于集首。此云“元英者”避宋諱也。集中《贈美人》七言長句四首,今本為俗子芟去,得此始補全之。

昭宗反正密勿之謀,致光為多。觀其不草“韋貽范詔”正所謂:“如今冷笑東方朔,只用詼諧侍漢皇”也。詩以言志,致光可稱卓然不拔之君子矣。

《香奩集》三卷,予從元人抄本錄出。末卷多《自負》一詩,洪邁絕句亦未收,行間字極佳,比流俗本迥異。予嘗命名手繪圖二十六幅,裝潢成帙,精妙絕倫,閱之意蕊舒放。嗟乎,致光遭唐末造,金鑾前席,危捋虎須。及乎投老無門,托跡甌閩,竟賚志歿。此豈淺夫浪子所能然耶?后人但知流浪《香奩》,無有洗發(fā)其心事者,千載而下,可為隕涕也。沈括云:“和凝后貴,以此集嫁名于致光?!眲t宋人已辨之詳矣。

余藏《九華山人詩》是陳解元書棚宋本,總名《唐風集》。后得北宋本繕寫,乃名《杜荀鶴文集》,而以《唐風集》三字注于下。竊思荀鶴有詩無文,何以集名若此?殊所不解。

《通考》云:“《唐風集》十卷”。更與顧云撰序剌謬矣。

余生平所見“子華詩”宋槧本,惟此本,宜寶護之。

豐干語閭丘胤,寒山文殊、拾得普賢,真為饒舌矣。胤令國清寺僧道翹,纂集文句成卷,而為之序贊。附錄拾得著作于詩之前,惜乎傳世絕少。此從宋刻摹寫,考《南、北藏》俱未收。余謂應同《龐居士詩》并添入《三藏目錄》中,庶不至泯滅無傳耳。

吳融初序“貫休詩”,名《西岳集》。此乃蜀乾德五年門人曇域,尋檢稿草及暗記憶者,約一千首,雕刻板部,題號《禪月集》。

曇域稱蜀主崇奉其師“過秦主待道安之禮,逾趙王迎圖澄之儀?!苯裼^其卷首開題云:“大蜀國龍樓待詔,明因辨果功德大師,祥麟殿首座,引駕內(nèi)供奉講唱大師,道門子使選錄校授文章應制大師,兩街僧錄,封司空太仆卿,云南入國鎮(zhèn)國大師,左右御龍華道場對御講贊大師,兼禪月大師,食邑八千戶,賜紫大沙門貫休?!苯Y(jié)銜如此。知域之言,可信不誣。然師以“一劍霜寒”之句,睥睨吳越,固非榮名利養(yǎng)足以移其心者。一瓶一缽遠勝紅樓應制之僧。千載而下,閑云野鶴,如遇師于寥天碧落中。吾祖奈何以添州拒之乎?

北宋本影錄,行間多脫字,牧翁以朱筆補完,又一本有柳僉跋,附《風騷旨格》一卷。

舊刻《山谷詩注》甚佳。但目錄中《宿舊彭澤懷陶令》題下注云:“舊本自此以上缺二板,以后諸題例之前各題下皆當有注腳,今詢無此本,姑列各題如右,倘后得之,當別補入”。今吾家所藏,二葉宛在。卷首各題下注腳俱全,前更有紹興鄱陽許尹,豫章后山《詩解》一序。始知淵字子淵,嘗以文藝類試有司,為四川第一。惜乎刻此書者,不及見之,遂令舉世缺此幾葉,宋本之難得遇如此。

山谷仿《樂天集》廬山本,分其詩為內(nèi)外篇,青神史容惜內(nèi)集有注而外集未也,故為續(xù)注之。

宋人《老杜》、《千家詩》注,荒陋百出,而傳之最廣最久。任子淵注《山谷》、《后山》詩;施武子增補其父司諫所注《東坡詩》,皆注家之絕佳者,而傳之獨少。《山谷》、《后山》詩注,雖有舊板行世,僅而得見。予所藏俱宋刻本,可稱合璧矣。獨《坡詩注》武子困傅稚漢孺善歐書,俾書之以鋟板者,曾見于絳云樓中。后廣搜不可得,為生平第一恨事耳。

少蘊兩帥金陵,故以《建康》名其集。蓋其池官時所作也。

復之號避庵,誠之號菊軒。幼年謁禮部閑閑公,目之為《二妙》。道園《段氏世德碑銘》稱“兩先生終隱于家,一時諸侯士大夫,皆尊師之。”予從《河汾諸老詩》中識其氏名。今錄其全集,讀《吳草廬序言》有感于元興金亡之會,中州逸民遺老,身隱而名不彰者多矣。為慨嘆久之。

乃賢易之,葛邏祿氏也。葛邏祿氏居北庭西北金山之西,去中國遠甚。元太祖取天下,其國與回紇最先來附。易之少居江南,長游齊、魯、燕、趙之間??途?,危大仆為編其詩集,前后序跋皆一時諸名公手書。刻鏤甚精,元板中之最佳者。虞道園題詩云:“因君懷郭隗,千古意如何”之句。蓋亦自傷也。

安陽公一門及其客唱和之什。別有《圭塘小稿》行于世。

余昔藏元板《仲弘詩集》,后歸之季氏。此從刻本影抄。元詩稱“虞、楊、范、揭”為四大家。今予所藏皆善本,殊足喜耳。

吾友顧伊人從至元庚辰刻本,為予手錄之。

新刻通一卷,此則八卷。前列至元丁丑于文傳序。天錫父阿魯赤留鎮(zhèn)燕代,生君于雁門,故以《雁門》名其詩。后附詞十一首。君冒姓薩氏,名都剌,天錫其字,別號直齋。薩都刺者,即華人所謂濟善也,文傳之《序》云然。

至元庚辰刊于益友書堂,臨川葛雍仲穆編次。

憲字思廉,會稽山陰人,居玉笥山,自名玉笥山人。讀其《怯薛行》《琴操》十二首,誠留心斯世之士。劉釪稱思廉以忠義自許,良不虛也。

葉顒金華人,稱“云頂天民”。至正甲午自為前序,庚子又為后序,不乞文于他人,即獨唱之旨也。

清常道人跋云:“詩多俊語,復多媚語,或時吐一二禪語。句中往往有用世意,非不欲仕元者?!?

焱祖字潛夫,仕元為休寧縣尹。著《續(xù)新安志十卷》、《爾雅翼音注三十二卷》。所居有銀杏大百圍,故以“古庭”為號,遂名其集。此則其摘稿也,宋濂危素為之序。

無字子虛,吳人。馮海粟極稱其詩,隱居翠寒山,因以名焉。張習分之為六卷?!秵眹壹粪嚬馑]作序。附自銘于后,其制銘時,年已八十一矣。尚有《靄乃集》、《寒齋冷話》,無從見得,俟更覓之。

?;迾非迦?。元季與四明吳主一、簫臺趙彥銘游詠雁山中,時稱為“雁山三老”。臨終以業(yè)田數(shù)十畝悉歸祠堂,奉祭祀,獨取遺稿及端硯古本《文選》遺五子。永樂中,其子豳謁序于天臺鮑原弘,可謂克繼家聲者矣。烏涇〕

先君留心國初史事,訪求王逢、陳基等集,不遺余力。然惟絳云樓有之,牧翁秘不肯出,未由得睹。先君歿,予于劍吷齋藏書中,購得《梧溪集》前二卷,是洪武年間刻本,如獲拱璧,恨無從補錄其全。越十余年,復與梁溪顧修遠借得后五卷抄本,亟命侍史繕寫成完書。閱時泣下漬紙,痛先君之未及見也。

原吉志不忘元,其故國舊君之思,纏綿惻愴,《初學集》跋語極詳,又不待予之贅言矣。

淮張用事,諸人宴安逸豫,不以烽警為虞。光弼《春日》詩云:“一陣春風一陣寒,芭蕉長過石闌干;只消幾個懵懂醉,看得春光到牡丹。”瞿宗吉謂其隱刺淮張而作,詞婉情深,有風人之遐思。今此集不載何也?

元楊允孚字和吉,吉水溫塘人。以布衣從士大夫游,模被萬里,跡窮陰山之陰。蹛林之北,乃元時帝后避暑之所。蓋所謂上京即灤京也?!峨s詠百首》備述途中之景,及車駕往還典故之大概,可補《元史》闕遺。

詩有云:“又是宮車入御天,麗姝歌舞太平年,侍臣稱賀天顏喜,壽酒諸王次第傳。”注曰:“千官至御天門,俱下馬徒行。獨至尊騎馬直入。前有教坊舞女引導,舞出‘天下太平’字樣,至玉階乃止。”王建《宮詞》:“每遍舞時分兩向,太平萬歲字當中?!贝霜q是唐人“字舞”之遺制歟?

詩后附周恭王《元宮詞》四十首。成化丁酉春,羅璟從楊文貞公家借錄。牧翁云:“此為周憲王詩。恭王受封在世廟時,傳寫之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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