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互著第三

校讎通義 作者:章學(xué)誠


互著第三

古人著錄,不徒為甲乙部次計。如徒為甲乙部次計,則一掌故令史足矣。何用父子世業(yè),閱年二紀,僅乃卒業(yè)乎?蓋部次流別,申明大道,敘列九流百氏之學(xué),使之繩貫珠聯(lián),無少缺逸;欲人即類求書,因書究學(xué)。至理有互通、書有兩用者,未嘗不兼收并載,初不以重復(fù)為嫌;其於甲乙部次之下,但加互注,以便稽檢而已。古人最重家學(xué)。敘列一家之書,凡有涉此一家之學(xué)者,無不窮源至委,竟別其流,所謂著作之標準,群言之折衷也。如避重復(fù)而不載,則一書本有兩用而僅登一錄,於本書之體,既有所不全;一家本有是書而缺而不載,於一家之學(xué),亦有所不備矣。

——右三之一

劉歆《七略》亡矣,其義例之可見者,班固《藝文志》注而已?!舶喙套宰ⅲ穷佔⒁??!场镀呗浴缝侗鴷鴻?quán)謀家有《伊尹》、《太公》、《管子》、《荀卿子》〔《漢書》作《孫卿子》〕、《鶡冠子》、《蘇子》、《蒯通》、《陸賈》、《淮南王》九家之書,而儒家復(fù)有《荀卿子》、《陸賈》二家之書,道家復(fù)有《伊尹》、《太公》、《管子》、《鶡冠子》四家之書,縱橫家復(fù)有《蘇子》、《蒯通》二家之書,雜家復(fù)有《淮南王》一家之書。兵書技巧家有《墨子》,而墨家復(fù)有《墨子》之書。惜此外之重復(fù)互見者,不盡見於著錄,容有散逸失傳之文。然即此十家之一書兩載,則古人之申明流別,獨重家學(xué),而不避重復(fù)著錄,明矣。自班固并省部次,而后人不復(fù)知有家法,乃始以著錄之業(yè),專為甲乙部次之需爾。鄭樵能譏班固之胸無倫次,而不能申明劉氏之家法,以故《校讎》一略,工訶古人而拙於自用;即矛陷盾,樵又無詞以自解也。

——右三之二

著錄之創(chuàng)為《金石》、《圖譜》二略,與《藝文》并列而為三,自鄭樵始也。就三略而論之,如《藝文》經(jīng)部有三字石經(jīng)、一字石經(jīng)、今字石經(jīng)、《易》篆石經(jīng)、鄭玄《尚書》之屬凡若干種,而《金石略》中無石經(jīng);豈可特著金石一略,而無石經(jīng)乎?諸經(jīng)史部內(nèi)所收圖譜,與《圖譜略》中互相出入,全無倫次。以謂鉅編鴻制,不免牴牾,抑亦可矣。如《藝文》傳記中之祥異一條,所有地動圖、瑞應(yīng)翎毛圖之類,名士一條之文翁學(xué)堂圖、忠烈一條之忠列圖等類,俱詳載《藝文》而不入圖譜,此何說也?蓋不知重復(fù)互注之法,則遇兩歧牽掣之處,自不覺其牴牾錯雜,百弊叢生;非特不能希蹤古人,即僅求寡過,亦已難矣。

——右三之三

若就書之易淆者言之,經(jīng)部《易》家與子部之五行陰陽家相出入,樂家與集部之樂府、子部之藝術(shù)相出入,小學(xué)家之書法與金石之法帖相出入,史部之職官與故事相出入,譜牒與傳記相出入,故事與集部之詔奏議相出入,集部之詞曲與史部之小說相出入,子部之儒家與經(jīng)部之經(jīng)解相出入,史部之食貨與子部之農(nóng)家相出入,非特如鄭樵之所謂傳記、雜家、小說、雜史、故事五類,與詩話、文史之二類,易相紊亂已也。若就書之相資者而論,《爾雅》與《本草》之書相資為用,地理與兵家之書相資為用,譜牒與歷律之書相資為用,不特如鄭樵之所謂性命之書求之道家,小學(xué)之書求之釋家,《周易》藏於卜筮,《洪范》藏於五行已也。書之易混者,非重復(fù)互注之法,無以免后學(xué)之牴牾;書之相資者,非重復(fù)互注之法,無以究古人之源委。一隅三反,其類蓋亦廣矣。

——右三之四

別類敘書,如列人為傳,重在義類,不重名目也。班、馬列傳家法,人事有兩關(guān)者,則詳略互載之。如子貢在《仲尼弟子》為正傳,其入《貨殖》,則互見也?!度辶謧鳌分偈?、王吉、韋賢,既次於經(jīng)師之篇,而別有專傳。蓋以事義標篇,人名離合其間,取其發(fā)明而已。部次群書,標目之下,亦不可使其類有所闕,故詳略互載,使后人溯家學(xué)者,可以求之無弗得,以是為著錄之義而已。自列傳互詳之旨不顯,而著錄亦無復(fù)有互注之條,以至《元史》之一人兩傳,諸史《藝文志》之一書兩出,則弊固有所開也。

——右三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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