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六 珍寶部(器用附)

小豆棚 作者:曾衍東


寶藏庫

章邱“東陵曉月”,為八景之一。山容翠峭,石壁兀立。

有樵人某至崖間,見一孔。近以目覷內(nèi),廠亮洞達(dá),別有天地,遍滿皆鋪黃金白玉,種種燦爛,莫名其寶,如市中所玩西洋景。以手探之,僅容二指,得古錢十八枚,余不及。遂取土塞其孔。

歸持鑿?fù)?,將洞開而取其藏。至則迷其處。但聞崖內(nèi)人呼:“寶藏庫后垣有漏隙?!币蝗藨?yīng)曰:“去十八錢,覓工補(bǔ)之。”其聲欲震陵谷,樵者驚怖返。

〔有此一處小洞天,更是多寶崖。安得到彼掉臂游行其中,一開眼界。若到寶山,那有空回?奈何無問津者。〕

熟卵石

粵香山小攬賣藥林氏家,有大葉榕,高十余尋,可半畝園,上有鸛巢數(shù)處。林子幼稚好戲,嘗猿步能至樹巔。忽一日見巢內(nèi)二卵如柚,攜而下,入釜燃薪,以待剖食。其母瞥見,詈之曰:“此異物,不可以啖!且鸛巢吾家,蓋亦有年?!蹦肆钇渥尤詺w諸巢。閱數(shù)月而樹間啾啾,又?jǐn)?shù)日而小鸛立枝頭學(xué)飛,既而隨老鸛翔于云表。林子惑焉,復(fù)緣上以覘其異。巢間余糞敗草中貯一黑珠盈掬。林拾之,非金非石,黝光可鑒。懷歸藏之藥籠,久而嘗陳幾端。

后有番賈見之,不忍釋手,問林賣否。林固知其異,而不知所以異者,乃昂其值曰三萬金。賈曰:“價(jià)亦太昂。然適當(dāng)用,誠不敢吝。請同行而取償?!绷謶褜氁酝?,登巨舶,賈出白鏹,如數(shù)兌收。林曰:“物已屬君,將焉用之?”賈曰:“此青泥珠也。隋時(shí)曾有一枚入中國,后高麗使以六十萬售之將以入海求珠者。此珠出西海外,可以瘳癆疾。茲聞交南王有是疾,余將往治之,可以倍蓰。”林別賈,攜重資還,稱富足焉。

〔乾隆辛丑,有吳儂某,在濟(jì)寧王牧署作記室。游于市,見鄉(xiāng)人負(fù)半段玉羅漢,色深碧,以四緡售歸。命工開琢,寶光燦爛,掩映幾案,竟為寶石。成搬指一,牧進(jìn)之國撫,大喜,以為寶石從未有此色。成指環(huán)四,多為牧夫人所得。一花插攜歸蘇,遇胡賈,出萬金買去。云:“此祖母綠,中華何尚有耶?”吳儂亦富。〕

雨錢

獻(xiàn)縣民家王氏誕一兒。娩之夕,聞屋錚錚響,皆啟戶出視,滿院錢落如雨,如自瓦隴滾滾下者。家人爭取,得數(shù)十緡,咸驚喜。三日洗兒,盆中銖鏹溢浮水上。于是里巷皆哄為異。鄰婦來觀,有抱之者,則青蚨突出襟袖間,如酬其勞,雖多寡不一,未嘗虛其襁褓。

不晬歲而殤。入殮時(shí),阿堵物滿布床簣,家人痛傷。蓋誠愛其多財(cái),而悼其夭折也。葬城中西門里隙地。

年余,其家落。家人往哭于墓,輒于冢旁得數(shù)貫歸。如是者其母恒接踵告匱,而所與遂不能繼。久之即舉家來奠,躃踴泣血,亦一文不舍矣。咸以為此子錢神也,予則曰耗鬼也。何也?耗盡則精散,祿絕則命促,何神之有?聞其母至今尚在,年已七十矣。

〔此乾隆十八年事,為文學(xué)王廷家次子寶兒云?!?/p>

琉璃

博邑顏山產(chǎn)琉璃,其用廣,其利溥??梢詾橛瘛榫?、為寶石、為翡翠、為車磲,種種不一,人皆望而知之。實(shí)則人皆不知琉璃之所以為琉璃,與夫制造各種器物之法。有聶姓業(yè)于此,為余言曰,君博物君子也,請為一申其所由來,并我數(shù)十年工業(yè)之苦心:

夫琉璃者,石以為質(zhì),硝以和之,礁以鍛之,銅鐵丹鉛以變之。非石不成,非硝不行,非銅鐵丹鉛則不精,三合然后生。白如霜,廉削而四方,馬牙石也。紫如英,札札星星,紫石也。稜而多角,其形似璞,凌子石也。白者以為干也,紫者以為軟也,凌子以為瑩也。是故白以為干則剛;紫以為軟,則斥之以薄而易張;凌子以為瑩,則鏡物有光。硝,柔物也,以和內(nèi);礁,猛火也,以攻外。其始也,石氣濁,硝氣未澄,必剝而爭,故其火煙漲而黑,徐惡盡矣,性未和也,火得紅;徐性和而精未融也,火得青;徐精融矣,合同而化矣,火得白。故相火齊者,以白為候。其辨色也,白五之,紫一之,凌子倍紫,得水晶;進(jìn)其紫,退其白,去其凌子,得正白;白三之,紫一之,凌子如紫,加少銅及鐵屑焉,得梅萼紅;白三之,紫一之,去其凌,進(jìn)其銅,去其鐵,得藍(lán);法如白焉,鉤以銅磧,得秋黃;法如水晶,鉤以畫碗石,得映青;法如白,加鉛焉,多多益善,得牙白;法如牙白,加鐵焉,得正黑;法如水晶,加銅焉,得綠;法如綠,退其銅,加少磧焉,得鵝黃。凡皆以焰硝之?dāng)?shù)為之程。

其貴青簾。取彼水晶,和以回青,如箸斯條,若水似冰。緯為幌簿,傳于朱欞,瑞煙徐起,旭日始升,影動(dòng)幾筵,光浮御屏,凄神象元,以合窈冥。用之郊壇焉,用之清廟焉,隸于司空,以稱國工。

次為珮璜。連珠綴纓,絳紗作盛,弁冕盈庭,乃球鏘鳴。古者百僚朝祭之法服也。

其次,又為華燈、屏風(fēng)、礶合、果山,皆穿珠之屬,口則無功,錯(cuò)采雕龍。

又其次,為棋子、風(fēng)鈴、念珠、壺頂、簪珥、料方,皆實(shí)之屬。圍棋滴之,風(fēng)鈴范之,料方亦如之。條珠纏之,細(xì)珠瀉之,大珠纏之戛之,簪珥惟錯(cuò)。車渠者,雜二色藥而糅之?,旇д?,琺瑯點(diǎn)之。纏絲者,以藥夾絲,待其融也,引而旋之。

再則為泡燈、魚瓶、葫蘆、硯滴、佛眼、軒轅鏡、火珠、響器、鼓珰之屬,皆空。

凡制之法,必先為琉璃,為管焉,必有鐵杖刀剪焉,非是弗工。石之在冶,煥然流離,猶金在熔,而出之,杖之力也。受之者管也,授之以隙,納氣而中空,使口得為功,管之力也。乍出于火,煥然流離,就管矣,未就口也,急則流,緩則凝,旋而轉(zhuǎn)之,授以風(fēng)輪,使不流不凝,手之力也。施氣焉,壯則裂,弱則偏,調(diào)其氣而消息之,氣行而喉舌皆不知,則大不裂,小不偏,口之力也。吹圓球者撫之,吹膽瓶者墜之,一俯一仰,滿氣為圓,微氣為長,身如朽株,首如鼗鼓,項(xiàng)之力也。引之使長,截之使短,拗之使屈,突之使高,抑之使凹,刀剪之力也。

凡為葫蘆,先得提,后得腹,接處為腰;為含子葫蘆,先得子,次得提,納子焉,后得腹。凡為魚瓶,先得口,次得腔,次得山,后得果枝。凡為花簪,先得莖,后得頂,斷而殊之,易手而燎之,后得蜂末。凡為響器,先得下口,后得上口。凡為硯滴,先為頂口,次得腹,次得提,后得吐水。凡為燈碗,先得圓球,吸其下,按其上,斷其臍而坐之,上反為底,下反為面。凡為鼓珰,先得葫蘆,旋繞其底而四流之以均,其薄平而不平,使微枉焉,以隨氣之動(dòng),乃得鳴。鼓珰者,響葫蘆也。言微氣鼓之而珰鳴也。辟之為鼓也,聲者其面也,響之應(yīng)者其腔也,實(shí)則其空也;故大空則大鳴,小空則小鳴——此老氏之說也,當(dāng)其無有,有之用也。凡為空者先養(yǎng)氣,氣圓而體圓——此學(xué)書之說也,心正則筆正。

余聞其說,遂筆記之。

〔此篇文理甚古奧可傳也。〔太沖林鶚〕讀之如翻《考工·冬官記》,古色斑爛,非時(shí)代物?!财呷纭场?/p>

水晶眼鏡考

水晶為水精?!渡胶=?jīng)》:“堂庭之山多水玉?!薄妒斑z記》:“孫亮作琉璃屏風(fēng),瑩澈內(nèi)外。”此類是也。今閩廣出產(chǎn)水晶,好丑顏色各有不同。其白而無綿者為上,為器玩最夥。明三保太監(jiān)出西洋,攜燒玻璃人來中國,制如水晶,用以硝礁,無所不燒,如燈、瓶、珠、簪之屬。

鏡之制,本范銅為之,粉以元錫,磨以白茹,則須眉毫發(fā),可得而察。移之玻璃,愈倍其光,因之以有玻璃之鏡。更即鏡收之于目為眼鏡焉。昏者亦可借鏡而視,故玻璃遂綴于眉睫間。充其類為老花、為少花、為短視,因人而施,量力而厚薄之以為的。

是眼之有鏡,實(shí)創(chuàng)于明《庶物異名疏》“叆叇”,今俗名眼鏡是也。若壯歲用之,則反昏暗傷目。時(shí)人復(fù)以水晶之無綿者作眼鏡,更較玻璃而著明。是眼鏡之初作于假,而今乃變?yōu)檎?。玻璃之猶嫌于火,而水晶則實(shí)取于水也。又有養(yǎng)目鏡,雖少年戴之,無損于目。明人有詩云“西洋眼鏡規(guī)璧圓。玻璃為質(zhì)象并緣”,可考也。國朝查慎行詩:“隙光分日月,宿障掃云煙。”阮蕓臺(tái)應(yīng)制詩:“眸目何須爾,重瞳不用他?!笨嫉谝?。余有絕句云:

〔眼前物障視難明,物障安能明更生。

有物照同如無有,眼光收入水中晶?!?/p>

鐵人

高密陰城居民,耕地獲一鐵人,高尺許,左手擎缽大于碗,注水移時(shí)自沸,數(shù)易皆然。民寶愛過甚,不以示人。耕余輒摩挲把玩,搬弄不已。忽誤觸手,缽脫底覆,盛水,其下鐫“諸葛亮造”四隸字。鐵人掌心鑄一“火”字。再注之水,則冷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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