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首句中語氣詞

語氣詞不一定在句尾；有些虛詞，它們的位置在句首或句中，同樣地能起表示語氣的作用。關(guān)于句尾語氣詞，我們在前面幾節(jié)通論講判斷句、敘述句和疑問句的時候，已經(jīng)大略地談過了。現(xiàn)在再談句首句中語氣詞。在這里我們著重討論"夫""其""唯"三個字。 （1）夫

"夫"(fú)字用於句首，表示要發(fā)議論。它是從指示代詞"夫"字發(fā)展來的，已經(jīng)變成了純粹的語氣詞，不能再解作"這個"或"那個"?，F(xiàn)代漢語里沒有適當(dāng)?shù)奶撛~可以和它對譯。下面是用句首語氣詞"夫"字的例子：

夫得言不可以不察，數(shù)傳而白為黑，黑為白。（呂氏春秋·察傳）

夫處窮閭厄巷，困窘織屨，槁項黃馘者，商之所短也；一悟萬乘之主而從車百乘者，商之所長也。（莊子·列御寇）

夫如是，故遠(yuǎn)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論語·季氏）

"且夫""故夫""今夫"略等于說"且""故""今"，但是增加了"夫"字，也是表示要發(fā)議論。例如：

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fù)大舟也無力。（莊子·逍遙游）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xiāng)，德合一君，而徵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莊子·逍遙游）

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論語·季氏）

"若夫"則等於"至於"：

此雖免於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莊子·逍遙游）

（2）其

語氣詞"其"字用於句首或句中，表示委婉的語氣。在陳述句或疑問句里，它表示"大概""恐怕"等意思；在祈使句里，它就簡單地表示委婉的語氣，略等于現(xiàn)代漢語句末語氣詞"吧"字或"啊"字所表示的委婉語氣。例如：

吾其被發(fā)左衽矣?。ㄕ撜Z·憲問）

（我們恐怕已經(jīng)變?yōu)橐牡伊税桑。?/p>

王之好樂甚，則齊國其庶幾乎?。献印ち夯萃跎希?/p>

（那么齊國大概差不多了吧?。?/p>

吾其還也。（左傳僖公三十年）

（我還是回去吧。）

其是之謂乎？（左傳隱公元年）

（大概是說這個吧？）

其我之謂矣！（左傳宣公二年）

（大概就是說我了吧?。?/p>

（以上是陳述句和疑問句。）

君其問諸水濱。（左傳僖公四年）

（您還是向水濱追問吧。）

吾子其無廢先君之功?。ㄗ髠麟[公三年）

（您可別廢棄了先君的事業(yè)啊?。?/p>

（以上是祈使句。）

"其"字又可加重反問的語氣。例如：

一之謂甚，其可再乎？（左傳僖公五年）

欲加之罪，其無辭乎？（左傳僖公十年）

其誰曰不然？（左傳隱公元年）

其誰不知？（左傳僖公三十二年）

其何以行之哉！（論語·為政）

其何傷於日月乎？（論語·子張）這種加重反問語氣的"其"字，往往用在疑問代詞的前面。 （3）惟（唯、維）

"惟"字用在句子的開頭，是古人所謂的發(fā)語詞。在記敘文中，"惟"往往用在全文的開始，引出年月日。例如：

惟十有三年春，大會于孟津。（尚書·泰誓上）

惟十有三祀，王訪于箕子。（尚書·洪范）（祀：年）

"唯"字用作句首語氣詞時，有時是表示希望。例如：

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左傳僖公三十年）

（希望您考慮考慮這個。）

唯荊卿留意焉。（戰(zhàn)國策·燕策）

（希望您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唯"字用於句首又可以幫助判斷語氣。例如《左傳僖公四年》："唯是風(fēng)馬牛不相及也。"

"惟""維"用於句中，也是幫助判斷語氣。例如：

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左傳僖公五年）

髧彼兩髦，實維我儀。（詩經(jīng)·鄘風(fēng)·柏舟）

厥土惟白壤。（尚書·禹貢）

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偽古文尚書·五子之歌）

除了上述的"夫""其""惟（唯、維）"等外，還有許多句首句中語氣詞。例如"爾有母遺，繄我獨無"（左傳隱公元年），"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左傳僖公五年），這個"繄"字也是句首句中語氣詞。這些都不一一列舉了。

（二） 詞頭，詞尾

詞頭、詞尾不是一個詞，它們只是詞的構(gòu)成部分，其本身沒有詞匯意義，只表示詞性。有些詞頭也不專門表示一種詞性。在那種情況下，就真正是有音無義了。

（甲）關(guān)于詞頭，我們只講"有""其""言""于""薄"五字。

（1）有

"有"字作為詞頭，用于專名的前面。常見的有上古時代的朝代名、國名、部族名等。例如：

我不可不監(jiān)于有夏，亦不可不監(jiān)于有殷。（尚書·召誥）

上及有虞，下及五伯。（莊子·大宗師）

禹攻有扈。（莊子·人間世）

鯀納有莘氏女，生禹。（史記·夏本紀(jì)）

"有"字又用于某些名詞的前面。例如：

友于兄弟，施于有政。（論語·為政）

孔甲擾于有帝。（左傳昭公二十九年）

（"孔甲"，夏王；"擾"，順；"帝"，上帝。）

"有"字又用于某些形容詞的前面。例如：

不我以歸，憂心有忡。（詩經(jīng)·邶風(fēng)·擊鼓）

（"有忡"，等于忡忡，心中不寧的樣子。）

有洸有潰。（詩經(jīng)·邶風(fēng)·谷風(fēng)）

（"有洸有潰"等于洸洸潰潰，形容水激怒潰決的樣子。）

"有"字還有一種特別的用途，在這里順便講一講，就是"有"字嵌入數(shù)目字的中間，表示整數(shù)和零數(shù)的關(guān)系。在上古時代，"十五"也常說成"十有五"，"三百六十六"也常說成"三百六十有六"。例如：

吾十有五而志於學(xué)。（論語·為政）

必有寢衣，長一身有半。（論語·鄉(xiāng)黨）

舜相堯二十有八載。（孟子·萬章上）

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書經(jīng)·堯典）

（"期"jī，一周年。）但是這種用法的"有"字不是詞頭，這是應(yīng)該注意的。

（2）其

"其"字用作詞頭，一般用于形容詞或不及物動詞的前面。例如：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詩經(jīng)·邶風(fēng)·擊鼓）

北風(fēng)其涼，雨雪其雱。（詩經(jīng)·邶風(fēng)·北風(fēng)）

（"雨雪"，降雪。"雱"pāng，雪盛的樣子。）

八月其獲，十月隕蘀。（詩經(jīng)·豳風(fēng)·七月）

（"獲"，收獲。"隕蘀"，葉子落下來。）

（3）言

"言"字用作詞頭，放在動詞的前面。例如：

言告師氏，言告言歸。（詩經(jīng)·周南·葛覃）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詩經(jīng)·周南·漢廣）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詩經(jīng)·召南·草蟲）

（4）于

"于"字用作詞頭，也放在動詞前面。例如：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詩經(jīng)·周南·桃夭）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詩經(jīng)·王風(fēng)·君子于役）

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詩經(jīng)·秦風(fēng)·無衣）

（5）薄

"薄"字用作詞頭，也放在動詞的前面。例如：

薄污我私，薄汗我衣。（詩經(jīng)·周南·葛覃）

薄伐獫狁，至于太原。（詩經(jīng)·小雅·六月）

此外還有一些詞頭如"載""誕""式"等字，它們的情況比較復(fù)雜，不一定都放在動詞前面。這里就不細(xì)講了。值得注意的是：除"有"字外，這些詞頭一般只用于詩歌，散文中很少用到。

（乙）關(guān)于詞尾，我們著重講一個"然"字。"然"字是一個指示代詞，表示"這樣"、"那樣"。當(dāng)"然"字放在形容詞后面的時候，它的指示性就減輕了，變了詞尾的性質(zhì)。例如：

辛垣衍怏然不悅。（戰(zhàn)國策·趙策）

文王聞之，喟然而嘆。（戰(zhàn)國策·趙策）

硜硜然小人哉?。ㄕ撜Z·子路）

夫子憮然。（論語·微子）

填然鼓之。（孟子·梁惠王上）

舉欣欣然有喜色。（孟子·梁惠王上）

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則苗浡然興之矣。（孟子·梁惠王上）

"乎"、"焉"、"如"、"爾"等字，用作詞尾時，它們的作用和"然"字相等。例如：

煥乎其有文章。（論語·泰伯）

我心憂傷，惄焉如搗。（詩經(jīng)·小雅·小弁）

孔子於鄉(xiāng)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論語·鄉(xiāng)黨）

子路率爾而對。（論語·先進(jìn)）

這些詞尾加在形容詞的后面，能增加形象化的色彩。甚至本來不是形容詞的，也變?yōu)樾稳菰~的性質(zhì)。例如"欣"字本來是動詞，但"欣欣然"卻是形容詞；單說"欣然"也變了形容詞，例如《莊子秋水》："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